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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乎者也丨缪华:福安好穆阳

2021-12-28 20:29



我曾经好奇地查阅过资料,发现与我这缪姓有关的地名是少之又少。我的老家在连江县东岱镇,镇政府所在地有一条街道,叫缪厝街,也就是我家祖屋所在的地方。说是街,其实就是一条两三百米的小巷而已,居住的多是缪姓人家。和缪姓相关的,原本有一个很有历史质感也很有文化意蕴的地名,叫兰陵,居然被后人改为枣庄。兰陵是缪姓源流之祖地,故而无论在祠堂内还在墓碑上或在家谱里,我都能够看到“兰陵郡”这三个大字闪烁的光芒。

少归少,但还是有,比如闽东就有一座千年古镇。辛丑年冬日,我受邀与几位文友来到了这座古镇,古镇的镇名确实与缪姓有关。

先扯一段轶事。春秋时期,群雄逐鹿。秦国有一国君,即后人称之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。他原名任好,是秦国的第九位国君。他上任后历精为治,奋发图强,让秦国跻身强国之列,他任上的秦晋之好、称霸西戎等事件以及问贤伯乐、羊皮换贤、穆公亡马等典故,迄今仍为人津津乐道。穆公死后,谥号为缪。古代穆、缪二字同音,所以秦穆公又常常被后人写成秦缪公。他的支庶子孙则以他的谥号为姓。

言归正传。我说的这个与缪姓有关的古镇是穆阳,她是福安西部的一个乡镇,自古有“福安好穆阳”之说。我以往常常往来于这一带,比如去往宁德世界地质公园组成部分的白云山、盛产水蜜桃的虎头村和盛产刺葡萄的溪塔村、开闽第一进士薛令之的故乡廉村,但自己也觉得诧异,对穆阳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镇只知其名不知其实,仅仅知道她是闽东乃至八闽缪姓人口最多的居住地。他人与我初识,往往非常自信地说:你是穆阳人。依据就是我的姓,这武断的定论让我又费一番口舌。但这定论说对也对,说不对也不对。我的籍贯是连江县东岱镇,往上溯源便溯到了福安市穆阳镇。据“东岱缪氏重建宗祠记”记载:“我族系出自东鲁郡望,溯源始于炎黃后裔。鼻祖伯禽公封鲁定都山东兖州兰陵也。至唐代,闽浙始祖佑公,名天宝字汝锡号介庵官仕监察御史,银青禄大天左丞相。传至四世录公从长溪青皎泥湾徙迁寿宁犀溪。其三子说公,又从犀溪迁穆阳溪北狮巖山下,说公后裔维茂公,暨杨氏孺人于南宋德佑元年(公元1275年),由穆阳肇迁东岱为一世祖。胼手砥足,渗淡经营,筑卢舍,僻田野,创基业数传之后,日益昌炽,贤能辈出,渐成一大族,现己历经七百三十多载。”意思说我的先祖原先是穆阳缪姓一支,家大业大,地少人多,免不了开枝散叶,维茂公于南宋时期携家人向南发展另立门户,开创了东岱缪氏这一支,到我这一代已是三十世了。树有根,水有源,如此溯源,我是穆阳缪氏的后裔也说得过去,只是我对穆阳知之甚少。若干年后,东岱的缪氏认祖归宗,无论续谱还是修祠或是庆典,两地均派人前往,互动频繁,足见穆阳东岱缪姓一家亲。

我父亲早年离开家乡参军服役,并在外地认识并娶了我母亲,后来又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。我既不是东岱生也不在东岱长,对老家几乎没有印象。但随着年龄增长,一种叫乡愁的花朵从心底渐渐绽放,对老家人老家事有了发自内心的兴趣,先后写了《记忆里的东岱》《乡居听梆声》等散文,之前还写过寿宁犀溪缪氏的《看不厌的西浦》。而穆阳作为东岱缪姓的祖地,也自然而然成为了我心向往之的地方。后来,还知道了穆阳有三宝,即当地的著名特产——诗意的纸伞、长寿的线面和甜蜜的水蜜桃,也由此从物产上佐证了那句至理名言“福安好穆阳”。


去穆阳的这一天,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。老皇历上写着:宜出行。

我们去的第一站是苏堤。这村名太有想象空间了,有文友是苏堤人,第一次听他说到家乡的村名时,我立马想到宋代大文豪苏轼在杭州任职期间修堤的故事,以至我一直以为那村也有一条长长的、风景宜人的河堤。村民告诉我,村庄位于穆阳溪畔,村里也确实有一条长长的河堤,但它的名气远远不如杭州西湖的苏堤,也不如本村另一样长长的东西。那长长的东西就是闻名遐迩的穆阳线面。线面统号穆阳,是因为生产线面的苏堤、穆阳、桂林、洋坪、燕科、康厝、半山等村都属于大穆阳的范畴,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苏堤村所产。苏堤线面色泽洁白、线条细匀、质地柔润、落汤不糊。这种传统地方面食的制作历史,可追溯至约七百年前。穆阳线面迄今仍保持着纯手工制作的工艺,经发、捶、挤、搓、拉等九道工序精作而成,不同季节、不同天气则采用不同配方。穆阳线面的讲究除了独到的制作技艺,还有独特的民俗文化。比如包扎,成品分成一绺一绺,长度掌控在约0.6米,然后用红丝线扎住“头部”,称“只”,一公斤分为八“只”,这就是传统的“红头线面”。当地百姓逢年过节、庆生祝寿、红白喜事,线面都是不可或缺的彩头食品。线面有“寿面”之称,当地人大年初一的第一道食品必定是长寿面,寓意年年长寿。产妇坐月子的主食也是线面,它有营养、易消化,是滋补身体、恢复元气的上好食品。当地一家名为“好穆阳”的线面专业合作社负责人介绍说,正因为其特有品质、独到工艺和传统习俗,穆阳线面才成为了风靡百年的产业,年产量三十多万担,产值一亿多元,产品远销全国各地。穆阳线面已成为当地百姓主要的收入来源,亦成为当地农业经济的重要支柱。无论是合作社还是农家,一年四季都是加工线面的忙碌季。在农家庭院、在晒谷空坪,都可以看到一排排晾晒的线面,也可以看到制面师傅惬意的模样。

我们沿河堤来到穆阳溪畔,这里已然成为网红打卡地。岸上人多,溪里鱼也多。我们将金黄色的光饼抛向溪里,数以百计的红鲤鱼蜂拥而至,聚成一朵朵盛开的花,光饼是花蕾,群鱼是花瓣。这人与自然的融和,是一道永恒的风景线。作为一个村落,苏堤有着悠远的历史。隋朝开皇十五年(公元595年),有江夏黄氏辗转迁入。苏堤黄氏宗谱清晰地记载氏族迁徙的行踪:“……始迁长溪之大留,继迁穆阳狮子岩前,最后又迁藻廛即今之黄坂也。”黄坂就是苏堤,迄今已有一千四百余年的历史。苏堤也因此成为闽东有确切历史记载、北方汉族入迁落籍并且繁衍至今的最早村落之一。

悠久的历史渊源,给苏堤带来厚重的文化积淀。五显宫内大榕树的树龄达一千三百多年,由此我们可以推知,这是首批迁入苏堤先民留给后人的活文物。当年种植这株榕树的先人或许没有想到,他们种下的不仅是一棵树,而是种下了历史,种下了文化,种下了至今仍令后人敬仰的“筚路蓝缕,以启山林”精神。

苏堤的黄氏宗祠是福安少有的大祠堂。这个占地大约六百平方米的传统建筑有三进三座,依次是戏台、大厅和正殿,可谓巍峨壮观。“理学名宗”“进士及第”等匾额记录了其先祖的荣耀;而大圆柱上长长的联句表达了对“江夏”的缅怀和对氏族兴旺发达的祈盼。还有大夫第等几座古民居,其古色古香告诉络绎不绝的来人,它已在这块土地上矗立了几百个春秋,荣辱不惊,悲喜不乱。


作为一个缪姓子孙,不知道石马兜还真有点说不过去。毕竟这里是穆阳缪姓最先聚居且繁盛之所在,至今仍然辉映着岁月的光芒。这里被称作石马兜,那应是明朝中叶的事,我从穆水文化研究会编印的汇本《石马兜》摘抄些被称为石马兜之后的人和事。汇本这么写的:“石马兜是指皆春街与南薰街交汇处的区域。明朝嘉靖壬子年,缪一凤中举,成为明朝穆阳缪氏的第一位举人。其赶考上马之处,被乡人命名为‘上马坪’,由此拓展出更大区域的‘上马兜’,因方言讹变,称作‘石马兜’。后来穆阳缪氏先人以石马兜为中心建五门,东旭、南薰、西成、北山、皆春,五门之内,别无他姓。”

午饭后,我们在东道主的引领下进入石马兜,这片面积不算大的地盘,乃是一副沧桑的容颜,小巷、祠堂、民宅、宫庙等还是旧时构建,而千年的古韵也在阳光的照耀下从门匾、窗棂、天井、照壁间缓缓显现。有地方经不住冬夏的热胀冷缩,漏风漏雨,修缮也只能是一种勉力的挽救,就像衣服上的补丁。据资料记载,一千年前的穆阳,当地的望族主要是林氏。风起云涌,穆阳在不同的朝代演绎了一段段大悲大喜的传奇,朝代更迭,一次次印证着此消彼长的自然定律。元末明初,上巷林氏遭遇邻里凶党和土匪的血腥杀戮,一蹶不起。缪氏的崛起差不多是在明上叶,在明之前的元朝,缪氏先人不与朝廷合作,守道不出仕。改朝换代,甫定天下的朱元璋出台了一系列休养生息的民生政策,鼓励甚至强制百姓早婚、垦荒、经商等,穆阳缪氏四大房支以快速的繁衍速度,很快就在人口数量上超过了当地的其他族姓。人多势众,缪姓迄今仍是穆阳的大姓。

穆阳的兴盛,人口增加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就是贸易繁荣。人口的急剧增加和土地的迅速减少,形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,于是,缪氏先人寻求摆脱土地约束的方式,将传统的耕读观念转化为农商意识。明万历年间,敏锐的缪氏先人抓住了商机,在南薰门外临河处另辟前街,商铺鳞次栉比,商人络绎不绝,繁荣的商业活动使石马兜被称为明朝福安的三大集市之一。经商成为了缪氏子弟的一条致富路。最有影响的,当属嘉靖年间缪催的开采梨坪银矿。其时数千银客聚集,牛岭古道上,贩夫走卒络绎不绝,来往于石马兜和梨坪之间。石马兜的一条小巷因大量的银子进出被称为“银排巷”。而对穆水的利用开发,也是缪氏的智慧展现。他们除修建码头外,还在穆阳溪畔设立水碓磨坊,水车在淙淙流水声中缓缓转动,磨坊的收入资助着从这里走出去的莘莘学子。

雄厚的经济实力催生了深厚的文化实力。缪催的儿子缪一凤在明嘉靖三十二年(公元1552年)中举,成为了明朝穆阳缪氏中举第一人,也是穆阳士子在明朝中举的第二人。老爹欣喜若狂,为儿子建造了一座占地四千平米的豪宅,俗称“大厅堂”。缪一凤中举后先入北京国子监、后到江西石城等地任职。传说他是挑着银子去石城上任,当了个散财知县。到明崇祯十二年(公元1639年),大厅堂又出了一个举人缪士珦,他是缪一凤长孙缪仲蔚的儿子。士珦对后世的影响是其的民族气节和精忠情怀,他追随刘中藻,赴死抗清,舍生取义。

云淡风轻。随着时光年复一年的流逝,很多厚重的历史被删繁就简,渐渐变成片言只语的文字,我们只有凭借着相关史料和丰富想象,才能还原部分的场景和真相。走在纸伞高悬、灯笼垂挂的巷弄时,看到的,听到的,只是融入了当今气息的世汇相。

石马兜,你是中国乡村千年变迁的一个缩影。

福安好穆阳。这是一句流传许久的民谚。

穆阳镇下辖两个行政村和六个社区,但一条街摆着两个乡镇,却是少见。一个是穆阳镇,另一个是穆云畲族乡,而穆阳溪对岸还有一个畲族乡,叫康厝。三雄并立,合称大穆阳,是福安西部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中心。

大凡成中心,必出类拔萃。我以为物华天宝、地灵人杰当是一种表达。

这两句出自唐初四杰之首的王勃写的《滕王阁序》。“地灵”有赖于“人杰”,这充分体现了杰出人物的影响力和感召力。那我们先看看穆阳的“地灵”,再来看看穆阳的“人杰”。穆阳地处白云山的南面,境内三面群山环抱,南面地势平坦,北面有狮子岩山,秀溪、穆阳溪分别东、西边贯境绕过。海拔584.6米,最低海拔25米。境内最高点位于长岗头。闽东文友、穆阳乡贤吴江先生曾撰《穆阳赋》,起句便是对地理的描述:“千秋穆阳,万方名扬。西攘周宁,遥看鹫峰山之翠屏;东望福安,远接白马门之潮鸣。北倚白云山,得佛光之祥瑞;南环穆阳溪,聚穆水之精粹。自古三镇有其名,誉称福安好穆阳。”接着,他又写道:“若春雨锁穆溪,则有榕樟曲水淡笼纱,葛栏坂中醉桃花。若夏阳正当午,则可枕溪溜船之清风,戏桐子坪之碧波。若秋月映流韵,则当拱桥看虹影,新庵敲木鱼。若冬晨冷风寒,则见船民拔濑透苍凉,蔗寮红糖香绕梁。”春夏秋冬,皆有风景。如此环境,自然成为宜居宜业之地。

地灵虽然要紧,但若无人杰涌现,这地还是不灵的。纵观历史,穆阳是名人辈出的地方。唐朝时期,穆阳有能赋诗的七岁神童缪氏子,小小年纪写的《新月》一诗:“初出如弓未上弦,分明挂在碧霄边。时人莫道蛾眉小,十五团圆照满天。”就足以惊动十里八乡。两宋时期的福安进士,穆阳占其七,其中缪幼节在宋淳祐年间金榜题名,任两优释褐状元承节郎;缪烈在宋嘉熙年间进士及第,著有十卷本的《春秋注释》;他的外孙谢翱,更是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。还有宋代为福安立县作出重要贡献的郑寀,以一首写福安的诗让宋理宗御批:“敷赐五福,以安一县”。穆阳怀瑾握瑜、明理达变、尽职善任的俊杰英才有很多,刘中藻、缪锡铃、缪昆庭、曹英庄、黄葆芳、黄烽等在各自的领域立下殊功。在此,我得提及一人,他就是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、著名文艺评论家张炯,他文采斐然、名闻遐迩,更令人敬佩的是他对闽东文学后辈的激励与提携。若干年前我计划出版一本散文集,想请张先生作序。虽说之前与他有过几次交往和求教,知道他忙,不好开口。当他得知我的愿望后,要了我《岁岁银光》一书的电子版,很快写了充满褒扬之词的序言。张炯虽不是穆阳人,但他少年时期却在穆阳中心小学上学,这里对他来说最是难忘。这所穆阳中心小学由缪锡龄创办于戊戌变法起始的1898年,与北京大学同期创办,原名穆阳同文小学堂,是我国最早创立的一批新式小学堂。张炯先生少年就读于此,青年就读于北大,可谓有缘。

穆阳得天时、占地利、拥人和,如今又逢发展的最好时期。当我们听取了镇领导的介绍、观看了镇情电视宣传片、走访了乡镇企业和学校……切身感受到了脱贫攻坚的丰硕成果,看到了乡村振兴的美好前景。

我相信,穆阳的明天会更美好。

在即将结束这场走马观花的采风时,我说,缪姓在穆阳可是大姓,那这里是不是也可以叫缪阳?东道主笑言,穆阳在宋朝时期就叫缪洋,字不同而音相同,叫着叫着,渐渐就因同音字而改为了今名。

众人皆笑。

穆阳,虽然如今的地名中没有了缪字,但还是与缪字唇齿相依。


编辑:淑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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